婚姻关系专家大卫·施纳迟(David Schnarch)博士说:“没人能为婚姻做好准备。是婚姻让你为婚姻做好准备。”
Nobody is ready for marriage. Marriage makes you ready for marriage.
- Dr David Schnarch
下笔之前,我和老公一起讨论了什么是我们各自认为的婚姻观,我还想知道我对于婚姻的想法他是否认可,若是认可的话,我就大胆写了。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因为这个想法是不久之前才逐渐形成的。
我们相识十五年,异地恋两年多,同居两年多,结婚十年多。恋爱时来往的火车票装满一盒子,留存至今。我们相识之时,都在生物医学领域读博。现在我虽已转行,但我们仍然有许多共同话题,日常凡是与医学、保健、流行病、营养、科普、辟谣……我们都特别感兴趣,相互转发有趣的文章。
除此之外,我们各有专攻。他做他的组学(Omics)研究,身心灵领域的一切是我的爱好。他会将同事八卦、科研进展、近日所学、日程安排全部与我分享;而我也是,将我读过的每本书、每种理论、每个心得感悟都讲给他听。
在我刚开始跟他分享这些书时,他会用他的理科脑袋去挑战我转述的观点和逻辑,我就想尽办法去论证,然后继续钻进书里,寻找更详细的证据和理论再次去说服他,直到那些晦涩难懂、玄乎其神的理论能与我们的实际生活体验、内在真实感受、个人和家庭经历真正联系在一起,最终让这些理论变成我们共同的认知和对生活的具体指导方向。
他让我的理论和语言更加接地气,他的挑战让我的逻辑推理更加坚实。正是这些对话,促进我用自己的语言去思考和表达,更加理解理性头脑的视角,不认同的原因及反驳的观点有哪些,都让我在写文章、与人交谈时更能从他人的角度去看问题,而不会过分宣传在理性视角下那些过于感性、近似于迷信的内容。
如今,我已经实现了我曾经对婚姻的大半理想(毕竟人生尚未过半,对于中老年和晚年的部分尚未实现),但说到“婚姻观”,我发现实际实现理想的过程,和我预先认为的非常不同。
关于恋爱
我认为恋爱是潜意识在做功,哪怕在意识层面有诸多条件,比如门当户对,有共同的爱好,对颜值身材学历家境等外在条件的要求……当这些能通过理性去判断的条件满足或去除之后,最后能让自己交托出一颗心、发生激烈的恋爱碰撞的,仍然是潜意识,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对我来说,未来要和我生活在一起,必须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说的话和做的事能收到被我喜欢的方式和强度的回应。之后让我继续投入的,则是来自全身的感觉,是否轻松、舒适和愉悦。
视觉,他的相貌与我大脑中最熟悉的父母的样子有多少相似,微表情,日常着装和物件的颜色,这些视觉信息都是由大脑潜意识处理的;
然后,闭上眼睛:
听觉,我喜欢他呼吸的节奏,尤其喜欢他的声音,音色,音调,强度,清晰度,都是我最喜欢的;
嗅觉,并非刷牙洗头洗澡就能遮挡的味道,而是一个人、一只动物天然具有的独特气味,是我熟悉的味道,从我出生起就熟悉的、让我安静的气味;
触觉,他与我身体接触的力度,日常的触碰、递东西、牵手、拥抱、走路摇摆的样子、握力、使用和操作工具、皮肤、指甲的剐蹭……从细微处就知道我能否自然舒适地和他每日一起生活。
恋爱关系确定之后,我通常只会随性地跟着感觉走,想不到、也不喜欢什么实际的措施,不喜欢过情人节,不喜欢浪漫惊喜(吓),不喜欢鲜花礼品。我只喜欢自己挑选的、自己需要的、实用的东西。而老公就不会像我这样只谈感情、毫无实际的计划。
在异地恋时,他提议我们每两周见一次,轮流跑,相当于一个人一个月坐火车跑一次,以保证一个月能见两次。我就说好啊,然后我们就真的把这件事当作习惯,办好年卡,提前订票,让做实验的时间围绕约会时间来安排,真正将“谈恋爱”变成一件事、而不只是一种感情,排在时间表的第一位,让我们的恋爱有了切实的经历和体验。假如按我的性子来,我很可能只会按节假日来安排,哪天实验室工作太忙顾不上了就取消约会。
那时我不觉得这些安排对我而言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 我喜欢他,他说什么我自然也愿意听从。现在才知道,他能将虚空的、不可捉摸的概念和事情落到实处,有计划有步骤地去实施,是我这一生都要学习的功课。
进入婚姻
如果说恋爱是潜意识的、本能的对亲密关系的需求和渴望,而继续生活在一起、选择走入婚姻,对我而言要有很明确的意义。
当初我们选择结婚的目的就是因为我们愿意仿效并全然尊重社会伦常、家族祖辈和父母的选择,愿意承担和满足父母对我们的期待。因此我们共同的心愿就是能在婚礼上表达对父母的养育之恩和对亲人们共同祝福的感谢。而我们两人愿意继续长久生活在一起,又与结婚领证和办婚礼的原因不同,是我们都希望能成为对方成长的见证者和支持者。
在婚礼之前的各项事务都是父母公婆在国内代办,当年我又遇到连圣诞节都“不许离开英国”的老板,为了能请长假,我需要在圣诞节放假前完成指定工作目标,因此在婚礼安排上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参与。但是我最在意的部分,是婚礼流程、展示图文、主持人串词、背景音乐和结婚誓言,回国后我全都亲自执笔,与婚庆公司逐一核对。我希望能将我们对亲密关系的理解、对父母的感恩加入到婚礼仪式中,希望能通过素未谋面的主持人的帮助营造出我们自己想要的感受和氛围。
回想我的结婚誓言,我不记得我曾发誓说,无论灾难疾病……都携手到老,而是感谢他愿意接纳我的全部,今后惟愿共同成长。老公也写了他自己的话,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但我只记得他在婚礼上声泪俱下,在众人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领证和婚礼,是文书证件、亲人眼中认定的婚姻的开始。等我们回到自己的小家后,又一切如常,和婚前没有不同。婚礼上展示的爱情是真实的,我们渴望努力去理解对方、经营婚姻的心愿也是真诚的;只不过我们只能通过自己戴着滤镜的眼睛去吸收对方传达的信息、自己处理后再输出信息,与对方交流。
我们带着各自家族的印记、不同的成长轨迹走到一起,走在各自的心灵成长路上,在我们期待去进一步了解对方的同时,更需要先了解自己,去发现自己眼睛前面的滤镜。
婚姻之路
婚后头两年,我出于个人兴趣开始大量阅读各类儿童、成人、家庭类的心理学书籍和文章,开始了针对童年经历和母女关系的全面的内在清理和蜕变成长。我将我的经历、感受和相应的心理学理念全都详细讲给他,写下来的文字,他也都认真读完。因此我的内在成长历程和心理逻辑推演,他都是我的见证者和最理解我的人。在我清理和大哭特哭的两年中,他始终都给予我极大的抱持和支持。
我每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情绪、梳理和记录中,我每日做饭和做家务,他主动承担起生活的其他繁琐细节,比如交水电费、网费、保险等(在英国,这些类目全都要自己从上百种商品中选购,而且每年都需要更新,不是单纯的缴费或选好一种后就能一劳永逸。每年都要操作一次,加起来是不小的工作量)。
我们原先对婚姻的态度和设想,就是相互尊重和为对方付出,主动分担家务,多理解,多包容。
那时我刚结束科研工作不久,之前工资存了一些,并不觉得自己不赚钱有什么负担。而钱可以不是负担,时间不行。我们婚后的主要冲突并非来自我的个人事业上的选择,而是我能为对方付出多少精力和时间。
那段时间我们刚搬家,虽说有了做饭吃饭睡觉的地方,但主卧墙面斑驳,还需要维修和装修。而那时我的全部精力都在情绪清理、读书、写字和与人交流上,我从未像那时那样疯魔,废寝忘食。如果不是为了要给他做饭,尊重他的需求和作息,我可以随便吃喝、随便睡觉,把自己关在窝里住半年。
有一天,他希望我在他工作很忙的时候为家里查看和购买车险,在他上班的时候我能把主卧的墙纸撕下来,推进装修进程。我随口答应,却过了两周都没有动静。他因此而表达不满。
当他与我对峙时,我争辩道:现在办车险的截止日期还没到,而且我对车险完全看不懂,平时有关车的一切都是他负责,车险不是他也能很容易就办完吗?现在主卧虽然凌乱,但是我们两个人住在客卧也很好啊,日常生活都不影响,为何非要立刻完成。他说他这段时间真的很忙,我应该承担家庭责任。我说我已经承担了家庭责任,其余的,我有权选择自己的爱好和时间安排,这是我的自由。
我们为此多次争执。他并非必须让我做什么,我也并非真的拒绝做什么,但我们都认为一定要把这件事理清楚。我认为以“家庭责任”来要求我,是对我的物化和工具化,用“责任”为口号,忽略我的个人主观意愿,将我当作工具来使用。而我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哪怕有一天流落街头,我也能自给自足,且甘之如饴。我一定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为了家庭,我也会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我会这样自由选择我的未来,而我也完全允许他自由选择他的未来,且愿意跟随。
而买车险,这真是让我一听到就脑袋懵掉的事。撕墙纸,想想很简单,体力都不需要,就只是脏一点的手工活而已,可对我而言完全没有吸引力,特别是在我正在全情投入到一件让我热血沸腾的事当中时,我能做,但我不愿意现在做。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愿意做,为什么早先没有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说出来呢?我想起当我的博士导师听见我说,我不愿意做科研了,她非但没有任何质疑,而是肯定我的决定。她说,女性能清楚知道自己不愿意做什么,是很不容易的。
是啊,当我最初收到那两件任务时,我甚至都没有尊重自己选择的权利,为自己的选择投入任何精力和时间。并非老公先用“家庭责任”来要求我,而是我自己脑子里下意识就想,反正我每天在家,没有工作任务要赶,总能做完的;而且,是我自己脑子里先想到了“家庭责任”和“应该做一个好妻子”而接下了这两个活儿,却没有在他给我分配任务的第一时间就和他沟通,询问原因,请他帮我提供前提和思路、介绍详情,倾听他的想法,在此基础上为双方做出选择和判断。
我完全有权利说“不”,但是我连投入选“不”的精力和时间都没有留给我自己。正因为我从最开始就忽视了自己,也就从最开始就忽视了他,还让他白白等了两周,换成是谁也会生气啊!
我开始明白,我无需做一个好妻子,我无需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我完全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但是在婚姻中,我需要作为一个独立完整的人去和对方沟通,以完整的心智,在通过全面的判断之后,选择“好的”或“不行”。当我以一个负责的态度去考察一件事时,我可以正确评估自己的能力和不足,在说“好的”时,仍然可以寻求帮助,在说“不行”时,仍然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
当我想清楚之后,我就去和老公深谈。我仍然记得当初我们对话时的画面。有一次他侧躺在沙发上,我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另一次我们分别站在大厨房的两头。我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的情绪只属于你,是你头脑里“家庭责任”的观念引起的。这个观念是别人灌输给我们的,如果强加给一个人,它就是错的。有一个高于它的价值观,是爱和自由,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走不同的路,却是我们可以共同追求的。
那一年我 29 岁,之前从未经历过这样艰难的对话。我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但我也从未这样坚定过,敢于在一个生气不满意的人面前说我自己想要什么,而且清楚地知道情绪的界限、观念的局限。像“家庭责任”和“好丈夫、好妻子”这样的传统观念和标签不仅制约着我,也同样在制约着他。这些观念不过是泛泛而谈,而在具体的日常琐事中,又需要每时每刻去评估个人的意愿和选择。当我们愿意奉行爱和自由时,就可以平等协商、尊重对方权衡和选择的自由。
这种清晰感让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然而我的这种带有毁灭性的坚持非但没有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反而开始让老公认真思考了我的观点,真的认同了婚姻中的爱和自由,就好像我对自由的坚持和勇气也打开了束缚他的枷锁,让我们能分别以独立完整、又截然不同的姿态携手同行。
我们两人独自生活在异国他乡,我对传统教条的叛逆让我们开始共同对传统的价值观逐一反思和讨论。这让我联想到,也许是我去偷吃了树上的苹果,而让我们得以返回真实的人间,摘下传统教条原本试图保护我们的眼罩,开始用我们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去探索生活,用我们自己的手脚去深耕土地,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经营婚姻。
当我们在这些道理上达成一致时,我们就会共同反思过去成长过程中,父母、学校和周围人群带给我们的影响,丢掉不再适用的观念,思考怎样才能真正支持我们共同成长。同时,在日常琐事中,我们开始“跳双人舞” — 无论跳不跳、怎么跳,我都主动参与决策,主动表达意见,愿意为家里大大小小的选择提供我的精力和时间。
后来我已不需要再那么“疯魔”,进入另一个平稳喜悦的心理阶段,不仅亲自修墙补墙刷墙,装修主卧,还亲手缝了沙发套和靠垫套,家里的车险也常年都由我负责管理。
婚姻的整合
就像鱼儿游泳、鸟儿唱歌一样,我在他耳边每日叽叽喳喳地讲了多年母婴关系、育儿早教、家排理论、关系理论……我们向往拥有自己的孩子,用我们共同相信的理念和方法爱她,养育她。我们的备孕过程并不顺利,却也为我们赢得了许多共同探讨和成长的时间。婚后第七年,女儿出生,我们之间开始有了一件人生最重要的“合作项目”。
正因为经历过多年的沟通和磨合,在我们共同参与抚育女儿的过程中,他协助我满足了我对育儿过程的全部设想。
我相信,母婴之间的天然连结是宇宙之爱向婴儿流动的通道。爱要通过母亲(或固定养育者)流向婴儿,而父亲和其他家人通过照顾和支持母亲,将爱输送给母亲,间接流向婴儿。在婴儿生命早期,初为人母的女性各项活动受限,生活发生巨大改变,原先与自尊感相关的事物标签被主动或被动地剥离,在全心面对孩子时,与动物无异。如果此时一个新手妈妈能通过表达自己的感受、想法就能在大多数事情上获得尊重、并达成愿望,就是对她自尊、自信和自我效能感的最大支持。
在共同养育女儿的过程中,我的任务就是将我的感官全部打开,保持一个母亲的敏锐,接受来自一个小婴儿的一切信号和呼唤,并给与及时的回应,吃玩儿睡的一切都由我负责;而老公的任务就是做我的倾听者和我的手、我的脚,在我需要帮助时,将我的想法变成现实。他随时随地愿意为我和女儿服务,我的每一个愿望和期待都能被他满足;在我和两边父母们出现任何大小矛盾,他都能站在我前面先为我摆平。女儿出生后头两年,每两三月都会发生很大变化,他就随我任意差遣,跟随女儿的变化而安排好家里的事物。他完全相信我的判断和决定,我也完全信任他的协助。
因为我们的心愿是一致的,当生活中每件小事的结果都如我们共同所愿时,我们心中各自满足欢喜,又对对方无限感恩。我们各自尽己所能、发挥所长,又同时相互依赖、信任对方,愿意通过彼此合作去实现我们共同期待的结果。
两年前我们从利物浦搬到伦敦,中间需要先在一个小镇暂住半年,经历了两次大搬家。我虽然在育儿、情绪处理上很在行,平时做饭、做家务、整理也很不错,但是遇到这种大搬家,对于这种完全陌生的新家选址、家具布局这些需要详细考察、预先计划、周密安排、文书往来等非常考验整体规划能力的事,我不是做不来,但非得扒层皮不可。
那时女儿一岁半,在父母公婆和搬家公司的协助下,两次搬家和装修全都由他统筹安排。我需要做的事,就是打开我的感觉和直觉,和他一起看房和讨论,同时继续安顿好女儿的每日吃玩睡。两次搬家,都是当天早上从旧家离开,当晚就能睡在新家铺好的床。而且为了让女儿尽快适应新家,卧室的一切必要摆设都尽量保持一致。我只要说出我想考虑的几点意见,他就会想办法办到。如果办不到,他也会提前告诉我,向我询问对备选方案的意见。
现在女儿已经四岁,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童年阶段,我们与她一同经历。现在女儿和爸爸在一起玩儿的时间很多。以前女儿说,妈妈,我就是爱你,你也爱我。我问她为什么,她就说,因为你是我的妈妈!而现在,她还是经常这么说,我再问她为什么时,她就说,因为你和爸爸 get married(结婚了)。我反问道,那只能说明我和爸爸很相爱,我为什么也爱你呢?她笑嘻嘻地说,就是这样的。
自从女儿上幼儿园之后,我的工作时间越来越多,老公也能看到我从工作中获得极大的满足。现在疫情隔离期,他在工作之余,还做了好几个木工活儿,亲手给女儿制作运动设施。他会尽量每天保证我的自由工作时间,让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享受属于我自己的充实和满足。
我的梦
现代心理学普遍认为梦是潜意识的表达;其中在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冲突,比如反复出现的噩梦,可能是提醒人们潜意识中被压抑的、需要去面对的部分。
我多次在不同文章中提到我的梦。我的梦的确会提示我,现下要做的功课是什么。比如我从一段愤怒的梦中开始了现实中对母女关系的深入清理,从梦中和童年告别,从梦中意识到我的某个惯性模式很容易让一类人冲破我的界限,给双方都带来挑战……
这些梦境提示的功课慢慢做好之后,有段时间,我常常梦到自己的中学同学,也包括高中时的男友。我们这群同学是在一起六年的老友,从初一到高三都跟着同一个班主任一起长大。那时我意识到,当那些梦境反复出现时,也许是到了我该梳理那部分记忆的时候了。
我像梳理母女关系那样逐一回忆和同学的关系,包括我曾遇到的各种情绪和困境。之后,我的梦逐渐开始演变。梦中,我仍然像在以前的梦里一样,和同学们一起解决着什么让人紧张的困境,而之后我突然开始说,你们先玩儿吧,我得去和我老公在一起了。等我醒来时,暗自好笑。类似的梦又做了几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梦见过我的同学们了。
近日,有时我和老公因为一些小事发生争执,当时我很生气。当我已经很熟悉情绪的流动和转化时,丝毫的情绪波动在我身体里都变得很清楚,我就等待着让情绪转化流走。过一会儿,女儿跑进来问,妈妈,你的 storm inside(内在风暴,源于《冰雪奇缘》主题曲)过去了吗?我说是的,我已经好了。那天晚上,我梦见我和老公情意绵绵,和女儿一起玩耍。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会心一笑,一身轻松,原本生气的事,竟然在梦里化解了。碰巧紧接着我们因为女儿睡觉时间的问题大声争执起来,各执一词,还各有论据。大声吵完,我觉得很爽快,气鼓鼓的嘴巴也很快咧开,告诉他说,我对你的爱已经不由自主了,因为我的梦已经主宰了我的意识,我想气都气不起来了。果然,当晚我睡得很好。而老公发现我们这么大吵完还能这样和好,他也变得更加自如开怀。
婚姻之道
结婚前和结婚之初,我因为能被他全然接纳而感动,以为在接纳对方的基础上为对方付出就是正确的婚姻观。尊重,忍耐,包容,独立,不过多挑剔,不抓得太紧……这些都是外界对好婚姻的描述,也是我一直都认同的。然而在现实的婚姻生活中,我发现这些词只是经营婚姻的一般条件,两人很容易过成两条平行线,亲密互动越来越少,厌弃和忍耐变成了婚姻的常态,婚姻生活乏善可陈。
就像我在结婚最初,以为能在婚姻中接纳对方、心怀善念、做好家务就已经很满足了,老公交给我额外的事情时,我感觉到节奏被打乱了,却也习惯性地把那些事当作任务去“处理”,怎么处理的确是由我决定的。只不过当我忽视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情绪波动和内在需求时,就只是看到了事情,却忽视了事情背后的人,忽视了对方,造成了两人的隔离。
现在,对我来说,婚姻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结婚最初时的心愿,去见证和支持双方的成长,而是希望能经历和体验两个独立的个体逐步走向无限亲密的过程。要达成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就首先需要两个人成长为完整的人,先处理好自己与自己的关系,各自与自己达成亲密。
在婚姻初期,磨合与忍让的确能让我们度过一些日常挑战。而我们仍然需要专门的时间和精力去梳理各自从童年到成年的思维模式,清理情绪,探索各自的和共同的价值观和人生观。比如前面的例子里,我愿意去面对“我没有责任心”和“我不是个好妻子”的观念而引起的内疚和羞愧,在情绪被接纳和平复之后,就能重新看清方向,不再以“责任心”和“好妻子”来鞭策自己,而是主动选择解放自己,让自己更自由地去沟通和决策,反而能为夫妻关系和家庭投入更大的智慧和热情。
随着两人关系的不断深化,婚姻关系就得以升华。到这时,我认为婚姻中最重要的就是能清楚表达出自己的需求和要求,而达到这个条件的前提是全然尊重自己和对方的生命完整性,全面探索并深入挖掘自己对于生命和生活的全部欲求和愿望,并全然接纳和尊重这一切。之后双方通过倾听和沟通,达成理解并支持对方,同心协力地去完成双方各自的和共同的心愿,走向生命的未知,探索一切可能。
当我们找到了共同的愿望时,这很好,但我必须自己先承认,这是我的愿望。我愿意主动为它付出我的精力、时间、智力、情感和一切可能的资源;相互讨论,独立表态,表达明确的需求,提出有挑战的要求,不回避艰难的谈话。表达越多越详细越有挑战性,说明双方的尊重和信任越牢固。因为这不仅需要我们相互信任我们的脆弱能被抱持,还同时需要了解自己的优势强项,更是愿意去挑战自己能力的上限和精准度。当我能承认自己的需求和愿望时,就更加能认可对方在参与过程中投入的力量,更能欣赏对方与自己的不同之处,更加感谢对方为了实现我自己的愿望而做的努力。反之亦然。
在婚姻中,我们已经不仅仅在追求“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婚姻关系专家 David Schnarch 博士通过研究世界上最幸福的伴侣,总结出更进一步的爱情法则 — 爱情可以随时间增长,亲密情感会增强,持续一生的长久激情是存在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实现。他说:“Emotionally committed relationships are people growing machine.(坚持投入情感的关系是‘人类成长机’。)”个体的独立和成长会促进两人之间的亲密互动,而亲密的关系又能促进个体的内在心灵成长以及外在能力的拓展和完善,让双方各自都更加自信和成熟,继续更好地为对方服务。
在以两个各自独立完整、趋于成长的生命为主体的婚姻关系中,两人相处越深入,就会发现,在婚姻面前,一切都能被打破:
无需执着于被对方接纳和认可,因为这样的渴望很容易演变成取悦对方,不敢说出可能会令对方不满意、不认可的话;
无需执着于守护尊严,因为在表达深层需求时,需要随时准备好袒露心底最深的脆弱,允许情绪自然流淌的厚脸皮才是你的好朋友;
无需执着于传统世俗的观念和要求,因为这会阻碍自己和对方袒露脆弱、表达真实的自己。
婚姻是相互掌控的过程,并不是一方掌控了另一方,而是双方同时承认自己的愿望,允许自己请对方满足自己的需求,达成一致的方向,共同努力;
婚姻是相互驯化的过程,并不是一方驯化了另一方,而是自己主动被驯化,并且愿意为此投入研发般的专注力,不断扩展自己的能力。
每个人都能享受到敬仰对方的奢侈,在成长发展的路上,能相互享有引领和被引领的乐趣。
— 约翰·斯图尔特·穆勒
而最终,婚姻的双方是灵魂深处最亲密的朋友:
让他成为你的一种永远的美丽敌人,不易驯服,又被你真心敬仰,不愿提供丝毫方便而被你快速超越并置之脑后。
— 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
我很感谢我的爱人与我如此不同,在性格上简直常常与我对立,总是挑战我的观点和做法,直接表达不满和想法,而他又总是支持我,信任我,愿意与我用不同的方式去追求相同的真理。我们因为彼此的不同而更加欣赏和感谢对方,互为“美丽敌人”,始终都愿意为对方投入持久的热烈的情感。我们将共同期待和创造未来的生活,体验到生命成熟期到来时,更加浓醇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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